田埂上的晨光與煙火
雞叫頭遍時,天還蒙著層淺灰。我揉著眼睛推開門,就見爺爺扛著鋤頭往田埂走,褲腳沾著昨晚的露水,在晨光里泛著細閃。院角的老井冒著白氣,奶奶正蹲在井邊淘米,木盆撞著石板,“嘩啦嘩啦”的聲響,把村子從睡夢里輕輕喚醒。
那時的我跟著奶奶去菜園擇菜。籬笆上的牽牛花剛開,紫的、粉的,像綴在綠布上的小喇叭,風一吹就晃。阿奶的手很糙,卻能精準掐下最嫩的青菜,她說:“要趁露水沒干摘,炒著才鮮。”菜園邊的番茄架上,掛著幾個紅透的果子,我忍不住摘了一個,咬下去酸甜的汁水流滿嘴角,奶奶在旁邊笑:“慢些吃,沒人跟你搶。”
日頭升得高些時,田埂上漸漸熱鬧起來。隔壁的姚嬸背著竹筐路過,筐里裝著剛采的豆角,她揮著手喊:“中午來我家吃燜面啊!”奶奶應著,又跟路過的陳叔聊起今年的收成。我坐在田埂邊的石頭上,看爺爺在田里翻土,鋤頭落下的節奏很穩,土塊散開時,能聞到新鮮的泥土味,混著遠處稻田的青草香,讓人心里發沉的東西,好像都被這風卷走了。
中午的飯香是從各家煙囪里飄出來的。奶奶炒了青菜,燉了南瓜湯,還蒸了我愛吃的玉米餅。我們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吃飯,院中的老槐樹投下濃蔭,偶爾有幾片葉子飄下來,落在碗沿上。爺爺喝著自釀的米酒,說:“今年雨水好,稻子肯定能豐收。”奶奶剝著玉米,時不時往我碗里夾菜,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們臉上,皺紋里都透著暖。
午后的村子很靜,只有蟬鳴和偶爾的狗吠。我躺在堂屋的竹椅上,蓋著奶奶縫的粗布小被,聽著外面的動靜。迷迷糊糊間,好像聽見奶奶在屋檐下納鞋底,針線穿過布料的“沙沙”聲,和著院外賣西瓜的吆喝聲,織成了最安穩的午覺背景。醒來時,桌上放著切開的西瓜,紅瓤黑籽,咬一口涼絲絲的,暑氣全消。
傍晚的田埂最美。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,稻田里的稻穗被鍍上金邊,風一吹就像波浪。爺爺牽著牛從田里回來,牛背上沾著草屑,尾巴慢悠悠地甩著。阿奶在廚房燒火,煙囪里冒出的煙,在夕陽里變成淡藍色的線,慢慢飄向天空。我跟著他們往家走,影子被拉得很長,踩在田埂上的腳步,都變得輕了起來。
天黑透時,院子里亮起了燈。奶奶在燈下擇明天要種的菜種,爺爺坐在旁邊修鋤頭,我拿著蒲扇給他們扇風。偶爾有螢火蟲從院外飛過,一閃一閃的,像天上落下來的星星。奶奶說:“以前你小時候,總追著螢火蟲跑,摔了跤還哭鼻子。”我笑著沒說話,只覺得這樣的夜晚,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,比城市里所有的燈火,都更讓人安心。
其實鄉村的日子,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事,不過是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是飯香,是蟬鳴,是田埂上的晨光,是屋檐下的煙火。可就是這些細碎的日常,像阿奶縫鞋底的線,一針一線,把日子縫得暖融融的,讓人想起時,心里就滿是踏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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