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筆灰里的星光
粉筆灰里的星光
深冬的陽光斜斜照進院子的玻璃窗,在張桂芳老師斑白的鬢角鍍上一層暖金。我攥著采訪本推開房門時,她正伏在窗前的小桌上,用褪色的紅筆批改一摞作文本——那是她堅持為社區(qū)留守兒童輔導的課業(yè)。泛黃的稿紙上,密密麻麻的批注如同繁星,在寒風呼嘯的日子里,溫暖著孩子們稚嫩的心靈。
“快坐,喝點熱茶。”老人布滿皺紋的手穩(wěn)穩(wěn)遞來瓷杯,茶香混著紙張?zhí)赜械挠湍叮屛蚁肫鹦r候教室后墻的黑板報。得知我的來意,她撫過作文本上歪斜的字跡,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:“教育強國啊,這四個字我寫了五十年,現(xiàn)在還想再寫三十年。”話音落下,她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樹,思緒仿佛穿越回五十年前的青蔥歲月。
1975年的初秋,二十歲的張桂芳背著鋪蓋卷,沿著泥濘山路走了三個小時,來到群山深處的小學。教室是三間漏風的土坯房,二十三個孩子擠在五條長凳上,最大的男孩已經(jīng)十七歲,最小的女娃赤著腳。她掏出母親連夜縫制的布書包,從里頭摸出半截粉筆,在斑駁的木板墻上寫下“好好學習”四個大字。粉筆灰簌簌飄落,落在她藍布衫的肩頭,像極了山間清晨的霜。
為了讓孩子們理解課文里的“大海”,她在黑板上畫滿波浪,用彩紙剪出貝殼;教數(shù)學時,她把玉米粒當作教具,讓孩子們在分豆子的游戲里學會加減乘除。記得那個寒冬,教室的窗戶糊著的報紙被北風撕成碎片,她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裹住瑟瑟發(fā)抖的小女孩,自己卻凍得手指通紅。晚上回到破舊的宿舍,她就著煤油燈備課,在昏暗的燈光下,把課本上的內(nèi)容抄在黑板上,孩子們就趴在膝蓋上記筆記。
“那時候哪有什么教材?我把課本上的內(nèi)容抄在黑板上,孩子們就趴在膝蓋上記筆記。”張老師指著墻上的相框,泛黃照片里,她抱著生病的學生往衛(wèi)生院跑,身后跟著舉著松明火把的家長。那個冬天,她賣掉父親留下的懷表,給每個孩子買了作業(yè)本,自己卻用廢報紙裁成備課紙。當看到孩子們第一次用嶄新的本子寫下工整的字時,她躲在教室后面偷偷抹眼淚,那是欣慰與希望交織的淚水。
退休后的張老師比在崗時更忙。社區(qū)活動室里,她把講臺搬到孩子們中間,用舊毛線教數(shù)學,用樹葉標本講自然。她的課堂總是充滿歡聲笑語,孩子們圍坐在她身邊,聽她講述大山外面的故事,眼里閃爍著向往的光芒。“教育不是光教課本,是要讓孩子眼里有光。”她翻開作文本,念起一篇《我的夢想》:“有個孩子寫,等他長大了,要建一座會飛的學校,讓山里的孩子都能看見外面的世界。”讀完,她的聲音有些哽咽,眼角閃著晶瑩的淚花。
暮色漸濃時,張老師顫巍巍打開木盒,取出珍藏的榮譽證書和褪色的獎狀。最邊角那張泛黃的紙條上,歪歪扭扭寫著:“張老師,我考上師范了!”落款是1997年。“這些孩子,就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成績。”老人輕輕撫摸著紙條,像撫摸初生的嬰孩。她向我講述著一個又一個學生的故事,從考上大學的高材生,到返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帶領(lǐng)鄉(xiāng)親致富的年輕人,每一個名字背后,都藏著一段動人的成長歷程。
離開時,我回頭望見院子的窗戶里,那盞臺燈依然亮著。張桂芳老師佝僂的身影映在玻璃上,手中的紅筆在作文本上劃出長長的弧線,宛如夜空中永不熄滅的星光。我忽然明白,所謂教育強國,正是由無數(shù)這樣執(zhí)著的身影,用畢生心血,在孩子們心中種下希望的火種。他們或許平凡,卻用堅守與熱愛,照亮了一代又一代孩子前行的道路,匯聚成推動教育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磅礴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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