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卷鈴聲響起的那一刻,世界并沒有立刻變得不同。他平靜地收拾好筆袋,走出考場,耳邊是同學們如釋重負的喧嘩與對答案的嘈雜,但這些聲音仿佛隔著一層玻璃,變得遙遠而模糊。真正的變化,發生在那天深夜。當他躺在床上,習慣性地想去思考一個未解的知識點時,卻猛然發現,腦海里那片持續運轉、嗡嗡作響了一年多的背景音,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巨大而寧靜的空白,像雪后無痕的原野。他第一次,為了“睡不著”而感到純粹的快樂。
真正的歸來,是在第三天午后。陽光正好,不再是記憶中那個象征離別與匆忙的夕陽。他打開柜子,那雙蒙塵的跑鞋靜靜地躺著。他穿上它們,感覺腳步異常輕盈。
再回到那片紅色的跑道,心境已全然不同。他不再是一個隔著鐵絲網的旁觀者,而是一個從容的歸人。他沒有設定配速,沒有計算圈數,只是順著身體的節奏,慢慢地跑起來。風掠過耳畔,帶著青草的氣息;腳步落在塑膠跑道上,發出踏實而輕柔的聲響。他貪婪地呼吸著,感覺肺部不再是備考時那種憋悶的容器,而成了能與天地交換氣息的風箱。
汗水漸漸浸濕了衣衫,熟悉的疲憊感從腿部升起,但這一次,疲憊里沒有焦慮,只有酣暢淋漓的純粹。他停下來,雙手撐著膝蓋,大口喘氣,臉上卻抑制不住地揚起笑容。那種感覺,不像征服,更像是一場久別重逢的擁抱——他擁抱了跑道,也擁抱了那個被遺忘已久的、充滿活力的自己。
晚上,他翻出落灰的吉他,笨拙地撥動琴弦;從書堆深處抽出那本買了許久卻一直沒時間翻開的小說,就著臺燈讀到了深夜。這些曾被貼上“浪費時間”標簽的事,此刻做來,卻充滿了確鑿的幸福感。
他明白了,考完試帶來的最大解脫,并非是目標的達成,而是時間的所有權終于被歸還給了自己。他不再需要為每一個“不務正業”的念頭感到愧疚,可以理直氣壯地發呆,可以心血來潮地奔跑,可以真正地、完整地做回那個喜歡奔跑、熱愛生活的自己。
這一刻的自由,比任何分數都來得更加真實和珍貴。